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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,外面下着大雨,还在打雷。
轰隆隆的响声,如同无数次往昔的重演。

若干年前,我还在也是这样的天气。

我推着一辆生锈的自行车,
穿着一件破烂的雨衣,在雨幕中朝家的方向走。
浑身湿透,眼睛被雨水冲得几乎睁不开。
鼻腔里满是雨水、泥土的腥气,
还有那种廉价塑料布特有的刺鼻气味。

我不敢哭,也不敢喊,
只是咬紧牙关,在黑暗而泥泞的土路上摸索前行,
提着一口气,噙着眼泪,往回家的方向挪动。

那是家吗?
我也不确定。

鞋里脚趾像几粒被泡发的种子,好像随时会在泥里发芽,长成七八具浮肿哀嚎的尸体。
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在雨衣里发酵,和塑料布的臭味混在一起,变成一股酸苦的折磨。
如同「活着」本身的味道:腐烂、潮湿、无法下咽,却必须含在舌根,将其慢慢溶化吞下。

但那里有火炉,有饭菜,能避雨,
即使只是寄人篱下,
但只要还有一方屋檐可以容身,
我就不是那个被遗弃的野孩子——对吧。

后来那房子拆了,我也远走,丢下我唯一可以蜷缩的角落,带上我所有尚未溃烂的借口。

我还记得,老房子,连墙根都不剩多少,碎砖里长出新草,风吹一吹就倒,像谁都不愿再记得它曾经站在那里。
我站在原地,想从泥里摸出点什么,可指尖捏到的,只是一堆烂瓦,一把灰。

雨继续下,比记忆中更大。

像有人撕碎了云,往我头上倾倒。

我仰起头,张嘴,想接住一点旧时的温度,冰凉的雨水灌满口腔,涌进喉咙。


我知道那一切已经结束。
那些房子、饭菜、火炉、家,都不过是某种刻意的幻觉。
如同士兵随手揉成团堵进大腿弹孔里的碎布,那些温暖也都只是那天夜里胡乱拼凑出来的某些应急之物,用来扛过那场雨而已。


现在,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床、钥匙、电灯,和一个不被打扰的小空间。

但「家」这个词,已经不能再使用了。

一枚过期的邮票,贴在什么信封上都寄不出去。

我逃。

一座城市,一份工作。

我不敢停下,怕一停,就会被记忆追上。

某天,我试着把它埋了。

找不到铲子,就用手扒开泥土,指甲里塞满了湿黑的土。

我把那段记忆按进土里,像按下一具不肯死的尸体。

它挣扎,翻滚,往外爬。

我摁着它,膝盖陷进泥里,嘴唇发白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我以为自己埋住了它。

后来我梦见那座被拆的房子的墙,从地底长出,剥脱风化的墙面,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,像一座歪斜的碑。

土墙上贴着我小时候的奖状,还有几张随着剥落的墙皮落到地上,大部分字迹已经糊了,依稀能辨认出「三好学生」几个字。

我走近去看,一张糖纸飘过来,

上面印着我曾经喜欢的卡通小人,早已没人认识的那种,颜色全褪,旧得发白。

伸手去抓,一阵风吹来,它挣脱,摇摇晃晃,越飞越远。

原来我连一张糖纸都留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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