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写这篇是为了复健我的写作能力没话找话的,不曾想却写成了中学作文一样的东西。
我大约是真的不怎么会写作了,唉。
繁枝是我的姑姑。她的病是肝癌,三月初才被确诊,到了六月底,便匆匆离世。
那天父亲接到电话,听到一半便泣不成声,哽咽着收拾行李,匆忙赶往车站。
说实话,她的离世并未在我心里激起太多波澜。或许是我天性淡漠,情感总是迟钝。但此刻若还板着脸,未免显得太过无情,于是只好任思绪在回忆中游走。
最早的记忆是什么?许是奶奶和父亲带着尚幼的我赶了一上午的路,又是坐船又是搭慢车,下车时映入眼帘的,是那座水泥砖瓦房前的中年妇人。
她围着围裙,嗓门洪亮,手里抓着锅铲,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吃饭。
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肉菜,对于还住在破旧木房里的我们家来说,这实在是一场难得打一次的牙祭。
她对着我不住地唠叨,而我那时性子犟,在餐桌上便与她顶嘴,结果顺理成章地被父亲赶下餐桌,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关进房间。
过了一会儿,人群渐渐散去,她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,嘴里依旧翻着白眼小声数落我,手里却端着一碗饭菜。碗里大半是她细心挑拣的瘦肉,几乎见不到肥筋。
这便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。
两家相隔遥远,我每年去她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。她那张锋利的嘴和总爱翻上天的眼珠,总让我心生疏离。
后来我上学,见面的机会愈发稀少。偶尔在电话里听见她的声音,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,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把人训得服服帖帖。我总是敷衍几句,便把电话递还给奶奶。
她的消息多半由奶奶转述:家里添了个上门女婿,或是哪位亲戚又闹了矛盾。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,像是与我无关的旧报纸,翻过一页便再难记起内容。
直到她病重住院,父亲才带我去探望。病房里,她瘦得几乎脱了形,眼神却依旧凌厉。她问我学业如何,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,语气里仍带着一贯的挑剔。我只是点头,低声应着,带着些许敷衍和不耐烦。
大约是认清现实,放弃挣扎,抑或是两个女儿的财政状况实在难以为继,她终于主动要求放弃治疗,回了家。
六月底的太阳毒辣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她的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空调,床前却挤满了人,叽叽喳喳、吵吵嚷嚷。我嫌烦,走到屋外,看到外面的戏台子和流水席已经忙活起来。一个铁盆里烧着一堆黄纸,热浪烘得空气都变了形。
中午时分,屋里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。火盆里一绺纸灰被热气托起,颤颤巍巍地朝天飞去。
她走后,家人都沉浸在悲伤里。奶奶哭得很厉害,父亲也红了眼眶。我站在一旁,像个局外人,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寂静。
灵堂里,两个女儿因财产分配问题争执不休。起初只是低声的争论,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,最终演变成了推搡和撕扯。香案上的蜡烛被碰倒,火星四溅,差点燃了供品。人们手忙脚乱地上前劝阻,闹哄哄围成一团。
她的丈夫自她去世后,终日郁郁寡欢,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,手里攥着一瓶黄酒,醉酒后的呓语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。
两个月后的一个小雨天,他喝得酩酊大醉,摇摇晃晃地骑上摩托车,去工地的路上撞上了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。摩托车被撞得粉碎,而他也当场丧命。
他的葬礼冷冷清清,只有几个亲戚草草送行,连她的两个女儿都未曾露面。
日子依旧流转。家里偶尔会有人提起她,语气里带着些许惋惜和无奈。我听着,仿佛在听别人经历的故事,心里泛不起什么涟漪。
有一年清明,父亲带我去她的坟前。山风很大,纸钱燃得很快。父亲跪着,低声说着什么,我站在一旁,手里攥着一束菊花,只觉得那场景遥远得像一场梦。
我有太多话想说,但又不想扰她安眠。
这个名叫繁枝的女人,终究还是没能荫蔽住这个四面漏风的家,她走的时候五十八岁,六月的花还没谢尽,她的故事就这样停在了那个闷热的午后,像一根折断的枝桠,再无人提起。